孩子们为什么要读经典?记艺书房新年吟诵演出

2017年大年初一的早上,这群一脸稚气、出生在美国的孩子,就要走出这间书房,到更大的舞台上,用传统的吟诵调子,把传统和古典唱给更多的人听。
我和他们一起坐在台下,看着他们火红红的新年新衣,我的心里面很紧张,等待着演出的开始。

038a6278-2


此时的心情就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一样。在一年前同样寒冷的冬天,我打开艺书房的大门,迎来了这群孩子。我问自己,我该教他们什么?
我知道,我应该教给他们人文教育。但是对于这群5岁的孩子,这究竟意味着什么?在古希腊,人文教育以提高学生的智识为目标。智识,又叫智性(Nous),这个希腊词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能力,而且是一种美德,是一种与高尚有关的价值判断。正是它滋养了我们的人性,孕育了伟大的心灵!

licca-cny-2017-9837

希腊传统中的智慧女神,是一位母亲一般的角色,端庄美好。“爱智慧”就是哲学(philosophy)这个词的意思,雅典娜是希腊富饶的守护神,也是智慧女神。换句话说,智慧是一种光明的能力,它能照亮我们的心思,升华我们的容颜,它是美好的代名词,神的心灵。

更重要的是,智慧来自阅历和经验,那些有智慧的往往是年长者,我面前浮现出苏格拉底和孔子的模样。这些智慧在知识的长河中,代代相传,在群体生活的传统、记忆、经验和教训中,汇聚成为了人类的共同知识。

licca-cny-2017-9816


可是该怎么样通达这些代表着美与智的共同知识呢?就是通过阅读人文教育中的经典。这些经典不论是西方亦或是中国的,都是可以共同分享的善和美德。人文教育以传授智慧,而非仅仅是为了获得知识为主要目标,它将美德与善,通过经典传授给我们的孩子。

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教这群孩子经典的初衷!因为经典的人文教育,让孩子们亲近善与智慧,它是一种有智识的美德,追求美,它是真实与美好!

licca-cny-2017-9855

所以我第一节课上的是《诗经》,家长们看着我说,“老师,这对五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太难了?”我的回答是:“这对家长们来说确实太难了!”

要理解我的意思,我们要再来看一个或许对很多人都很陌生的词:trivium。这个拉丁词汇的意思是“三条路交汇的地方”。 大家都知道 Liberal arts 这个词, 我们现在翻译为博雅教育,博雅教育的目的就是城邦中的公民通过修习基本的科目,养成公民基本博雅的素质,而博雅教育的核心就是文法、逻辑与修辞,统称为 “三艺”(trivium)。到中世纪,这样的通识教育扩大到算术、几何学、音乐和天文学,统称为四艺(Quadrivium )。三艺与四艺相加,合称人文七艺,是中世纪大学最根本的主修科目。

东西方的古典教育居然有如此相通之处,这让我马上想到中国古代的六艺,六艺乃是西周贵族教育中的六个博雅科目: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术。此六科的继续细分、延伸和变化,可以说涵盖了整个中国的知识传承与学术系统。

传统的西方人文教育中的三艺(文法、逻辑与修辞),对应着孩童教育的三个时期。最早 的时期,孩子处于知识的吸收期,在这个时期,他们觉得背诵是一件快乐的事情,这一时期的教育,不以自我表述为主,相反,孩子们以获取各种事实和各种文法的 基本规则为快乐:元音的规则,拼写的规则,语法的规则等等。当然,孩子们喜欢听历史故事,喜欢知道植物的名字,身体的各个部分的名字,古生物(尤其是恐龙)的名字,对于他们来说,这些知识都易如反掌。


038a6544

第二时期为逻辑期,三四年级以后,孩子们开始询问“为什么”,孩子们开始关注原因和法则,各种知识之间的关系,如何将知识整合为一个系统的知识体系。

到达第三期时,孩子们有了原创性,修辞学是一个最重要的科目。
这一经典教育的逻辑事实上告诉了我们在学习上的前后顺序,这样的顺序在我们的人文教育中是很有启发性的。

所以,如果家长觉得《诗经》难,因为从修辞学的角度来说 ,《诗经》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。 然而,对于处于背诵期的孩子来说,《诗经》中大量的信息,如同超长的恐龙单词一样,非常朗朗上口。更重要的是,我们不要忘记了,第一期的背诵,是一种智慧教育的原始积累,它为日后我们的孩子逻辑与修辞的发展,养成智识与美感,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。

如果你坚持看到这里,就已经知道了,我为什么要我们的孩子吟唱《诗经》。
2017年大年初一的早上,登台演出的这一刻终于来临了。我牵着他们的手爬上舞台,让他们站好队形。这些个小小的身体,甚至都找不到舞台上看齐的中线,可是让人诧异的是,他们一开口,就用稚嫩却又美好的声音,唱出了几千年的智慧传承。他们把我深深地感动了!

一曲《诗经》落幕,孩子站出来报幕,“下面请听《千字文》!”台下泛起一阵惊叹声。没想到吧?我们这些在美国土生土长的ABC,让中国的家长们仰视了一回!

表演结束,我把孩子们牵下台的时候,主持人叫住我,让我即兴说几句话。一股巨大的力量鼓舞着我:“今天我们的小朋友在海外,用三千年前同样的声音将我们的传统吟诵出来,我非常地感动。让这些充满童真的声音,带给您最真挚的新年祝福!”